中国农业银行首席经济学家向松祚

　　谢谢钟书记非常热情的介绍！大家好，非常高兴来到美丽的滨海城市，也是国际著名海港城市天津，来参加第十六届中国国际矿业大会。我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会议，特别是在我们中国经济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的大背景下，大家共同来探讨矿业发展的大趋势，特别是国际矿业的形势和中国市场之间的一个互动关系，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课题。我今天想讲三个重要的观点，或者我认为三个我自己的判断。
　　我今天演讲的题目叫做“新常态和大转折”，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话题，而且我讲稿里的数据也是非常非常丰富的。当然我的时间只有半个小时，所以我无法跟大家详细展开。我想今天讲三个核心的观点，第一个观点是尽管中国的经济增速进入到一个长期放缓的态势，但是中国的经济仍然有巨大的增长空间。所以我想，对于矿业特别是中国矿业形势的判断，我们要有核心的基本判断。我们讲新常态，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这里想，有三个方面是我们对于新常态的基本理解，第一个理解就是新速度，也就是中国的经济会从高速转向中速和低速增长。其实我讲的低速增长，如果和西方的现代发达经济体比较起来，它仍然算是一个高速增长。
　　在这里，我想和各位嘉宾分享的是我们现在谈的是new normal，其实我愿意讲back normal额，因为我们要分析世界各个国家长期发展的历史经验，你会发现快速极其高速的增长在每一个国家都是一个短期甚至例外的现象。比如说以美国为例，美国今天仍然是全世界第一大经济体，但是从1870到2010年长达140年的时间里面，根据很多经济学家的分析，根据很多历史学家的分析，通过大量的数据，1870年到2010年在140年的时间中，各位可以猜想一下美国的平均经济增长速度是多少？它的经济增长速度只有2.2%。但是，140年的时间平均每年增长2.2%，足以让一个国家雄居世界最强大的经济体行列。
　　所以我们对速度要有一个非常客观的冷静的认识，而且更重要的是，从1750年第一次工业革命开始，到现在全世界真正实现过长期的快速经济增长的国家，我们严格算起来主要的大国其实只有五个曾经实现过长期高速经济增长，分别是英国、德国、美国、日本和我们中国。所以经济增长的高速并不是一个人类的普遍现象，我们甚至可以讲它是人类的一个例外现象。为什么高速的经济增长是一个例外的现象而不是一个普遍长期的现象？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是一个理论性的话题，今天没有时间展开。我只是希望跟大家谈谈我们的经济增长速度的放缓是一个必然的历史趋势，是中国经济回归常态的一个必然趋势。
　　这其中，我们的模式、我们的思维模式，都要发生根本的变化。这个转变至少有五个方面：从速度转向质量，从增量的扩张转向存量的盘活，从资本的积累转向资本和财富的管理，从国内资本的配置转向全球资本的配置，从单一的金融模式转向多元的金融模式。这就是我们中国经济在新常态下已经发生并且正在快速发生的现象。我想，我们的矿业也不例外。
　　客观来讲，我们的矿业过去突飞猛进的增长速度，从我们银行掌握的数据来看，过去矿业的增长速度应该讲是超乎想象的，但是在快速增长里面创造和潜伏了太多的问题。比如说，我们讲从增长速度转向注重质量，我们中国矿业在过去这些年基本是一个粗放式的甚至掠夺式的增长，这种粗放式的、掠夺式的甚至一种野蛮式的开发，对我们中国造成了很多的伤害。我们很多的矿业产能严重过剩，我们很多的矿业企业负债率非常高，这是不可持续的。所以我讲这五个转变对于我们的矿业企业，我相信也是同样的规律。
　　我们现在应该讲，中国的矿业企业和我们中国的制造业一样，要开始从一种高速的增长回归到理性的中速的增长甚至是低速的增长。我今天讲的矿业是广义的，把我们的煤炭、铁矿石、金矿等等其他所有矿石都包含在内。
　　我今天在这里斗胆讲一句话，各位你们可以批评我，我认为在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大转折的大背景下，我们应该静下心来很好地总结我们过去这些年矿业发展的经验和教训，尤其是我们如此高、如此庞大的过剩产能，现在给我们造成的巨大的压力要如何解决，我想是摆在我们今天在座的所有企业家和嘉宾面前的一项非常沉重的任务，也是我们银行非常沉重的一项任务。而且这个趋势，我相信短期内不会改变。原因非常简单，从我掌握的数据来看，全球性矿业是一个供给过剩的状态，那么加上全球的经济开始放缓，所以全球的矿业总趋势至少在短期和中期之内是一个向下调整的态势。这里面我讲的中国经济的坏消息，有五个坏消息，矿业企业也要高度关注。
　　我们的经济下行压力持续加大，现在看起来全年增长速度可能达不到7.5%，甚至有可能下降到7.3%以下。那么，大家都注意到，最近我们的总理，最近我们国务院很多负责同志在反复讲，大家对速度要有一个客观理性的看法。怎么认识这个速度？我们需要速度，但是我们更需要有质量的速度、有效益的速度。为什么我们现在很多投资者包括在座各位所期望的大规模刺激措施、降息降准并没有出现？这正是我们中央决策层对于宏观形势的一个基本判断，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我们不能再搞全面的大规模宽松，因为这些全面大规模宽松只会让我们产能过剩的问题变得更加严峻。产能过剩的本质实际上就是财富的毁灭，我们的钢铁、水泥、煤炭等等十七个行业产能严重过剩，这些过剩产能在中国是很难消化掉的，对于我们银行也造成了巨大压力。所以我想第一个问题是经济下行的压力，这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实。
　　第二个问题，我们现在宏观政策效果非常有限，这个问题非常严峻。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搞大规模刺激，即使我们在放水，即使我们搞全面降息降准，这个效果也是非常不理想的。
　　第三个问题，我们制造业和房地产行业产能过剩和投资增速快速放缓，是我们经济所面临的主要矛盾。最近大家都在谈论房地产救市政策，从我们银行的分析来看，房地产救市政策，虽然我不喜欢这个词，我不同意救市的说法，但是我们应该认定首套房贷政策的放宽，我们对公积金贷款政策的放宽，是否足以让房地产回到以前那种火爆的场面？完全没有可能。大家需要有一个理性的判断，我们房地产总体的形势也是产能过剩，我们的刚需——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很多环节里面所谓房地产刚需其实已经释放完毕。改善性住房需求能否促进房地产市场再回归到以前几年的火爆态势？我们银行掌握的数据并不支持这个结论。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把大量的资源占用了、大量良田美地占用了，盖一些以后没有人住的房子，这就好像大量小煤矿、小煤窑、小矿主把资源毁坏，是一个道理，这样的傻事蠢事不能再干了。
　　第四个问题，就是金融风险的快速凸显。现在银行的不良贷款增长比较快，民间金融违约的案例也在快速增加。
　　第五个问题，就是全球经济的复苏非常脆弱。大家都非常清楚，欧元区三大经济体，德国、法国和意大利几乎都是零增长或负增长，二季度德国甚至出现负增长。美国的经济复苏也没有大家预想的那么好，日本安倍经济学基本上——日本自己的媒体已经宣告安倍经济学失败。所以我想，这个大的形势是我们判断矿业形势的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因素。
　　这是我们判断中国经济的坏消息，或者说我们必须正视的一些困难。在这个困难的环境下，第一个基本观念：中国经济仍然具有巨大的增长潜力。我们的好消息比坏消息要多，这个就是大转折，大转折其实意味着大的机遇。
　　昨天《新闻联播》播了一组数据，这里面充分说明今年前三个季度服务业贡献了GDP增长的60%。我前面讲房地产、制造业对经济贡献在快速的下降没有关系，因为它们之前做了很大的贡献，一个行业不可能永远做贡献，我们现在需要新的经济增长点，我们以前的制造业对中国经济增长贡献非常大，现在要慢慢地退出增长的历史舞台，它们仍然非常重要，制造业仍然会非常重要，只不过增长的动力开始减弱。我们现在的增长动力是哪里呢？就是服务业，特别是教育、医疗、旅游、文化消费。我想我们有很多的资本正在快速地从制造业包括我们的今天各位所从事的矿业转向服务业。我认为这个趋势是对的，这才叫资源的最优配置。
　　那么第二个就是互联网的思维，互联网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深刻改变以前的行业，有人把互联网比喻为之前的电力的发现，电的发现渗透到人类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渗透到人类经济每一个方面，改变了人类每一个企业，我想互联网仍然在深刻地改变我们所有的行业。
　　今天大家可以看到，无论是现在的财富榜，还是VC投资、PE投资，互联网仍然是最主要的投资热点、最主要的投资领域。这是一个完全新的方向，这个新的方向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会越来越大。
　　第三个就是海外投资规模增长迅速，中国现在已经开始成为全球资本的主要输出国之一，根据最新的统计数据，到今年年底，中国的投资者特别是不动产市场的投资者，在美国、加拿大今年极有可能是位居第一的海外投资者，在澳大利亚、英国、新西兰，在世界上很多地方，中国投资者的增长速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我们注意到，现在人民币国际化为什么推进如此迅速？前不久李克强总理到欧洲去访问，到每一个地方都会谈到人民币的国际化，谈到人民币的结算，谈到人民币产品，谈到人民币的金融交易。前不久英国政府成功发行了首批人民币的国债。这些都说明中国的海外投资规模在迅速增加，这个迅速增加的投资规模必然带动中国的金融和货币成为一个重要的国际货币。
　　第四个好的消息，就是中国的股市总体的估值处于洼地，拿现在中国的股市和全球股市相比，面向未来我们正在加速、加紧落实三中全会关于股市改革的重大决定，这里面核心主要是四条。这四条必将产生中国股市长期的牛市，我对此具有极大的信心。
　　第一个基本方针就是审批制变成核准制，据我了解，两年之内要完成这个过程。
　　第二个基本方针就是我们要增加直接融资的比例，降低间接融资的比例。所以刚才有记者朋友问我矿业企业未来的融资，我也可以告诉各位，我们现在银行在很多的行业其实是在收缩，这个收缩有银行主动管理风险的原因，但是更重要的是，我们市场的融资结构正在悄然发生深刻的变化，也就是说直接融资比例在未来会快速增长。
　　我们的利率市场化正在快速推进，我们的存款利率市场化马上要完成，那么在这个大的背景下，未来各位企业的融资除了银行以外，银行所占的比例会快速下降，那么新的融资渠道主要是依靠股市、债券、风险投资、私募基金、产业投资基金和其他方式，这个是股市的第二个基本方针。
　　第三个基本方针就是新三板的市场推出。各位朋友，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举措。全世界第三板市场发展最好的是在中国的台湾，我们现在学习三板的经验都是到台湾学习，我们的台湾在新三板做得非常好。现在包括天津都在快速推新三板，全国都在推，会帮助很多中小企业推行股权机制，这个会大大推进融资市场的发展。
　　第四个消息就是沪港通。各位一定要注意，这个马上要开启，以前决定在四中全会之前开启，昨天四中全会已经开幕，所有的准备已经完成，沪港通不仅仅是单向，而是完全双向，未来伴随着沪港通，必然伴随中国资本市场的逐步开放和国际化。这四大因素必将引爆股市新一轮的牛市。这是我讲的中国经济好的消息。所以我的结论非常简单，就是第一个大的结论：尽管我们的经济增速持续放缓，但是中国经济增长的空间仍然非常巨大，除了我前面讲的服务业以外，比如说教育、医疗、旅游、文化，我们还有一个领域，会在以后二三十年中继续维持极其高速的增长，这个与各位从事的行业有最密切的关系，那就是我们的基础设施建设。
　　我们做过一个测算，为了实现我们中央所提出的小康的目标、“三步走”的目标，为了实现十八大所提出的各项目标，在未来20年到30年里面，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将至少维持15%的年增长率，现在仍然高达22%。所以我前面讲过剩产能的消耗、过剩产能的消化，有一部分是要通过基础设施的投资来消化的。
　　大家会注意到投融资体制改革方面正在进行快速调整，我们现在通过债券、特许经营、引入民间资金的方式来启动基础设施的投资，特别是中西部的基础设施投资要加速推进，所以我的结论：中国的经济增长还会保持很长时间的巨大的增长空间，目前只有通过这个巨大的增长，我们才能够逐步消化和解决今天所面临的核心问题。
　　我今天讲的第二个简要观点就是看一下图表，（PPT）这个图表是说明为什么中国的经济增长要出现放缓，这个放缓的原因是什么？
　　大家可以看一下第四个结论，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企业家，我们经济增速的放缓并不是因为宏观政策的问题。经济学家经过这么多年的研究，有一个基本的结论是站得住的：一个国家，在任何时代决定这个国家经济增长的只有一个因素，这个因素就是劳动生产率，如果劳动生产率没有快速增长，你的经济增长在短期之内会依靠资源消耗、能源消耗、要素消耗维持一个较高速的增长，但是这个增长速度必然会马上下来。所以我今天讲的第二个观点就是，中国增速放缓的核心是劳动生产率的增速持续放缓，甚至出现了快速放缓的势头。
　　这里有一个数据，根据很多学者研究的数据，1978年到2012年中国全要素生产率平均增速只有1%。与此对照，日本在1950年到1970年高速增长时期，全要素生产率增长达到4%。我国台湾1966年到1990年生产率达到3%。韩国也达到2%。我想，我们今天搞矿业的朋友对此应该有很深刻的理解，我们过去的经济增长靠的是什么？就是资源的消耗、能源的消耗。我们今天的能源消耗、资源消耗按照单位GDP能耗和资源消耗来讲，中国仍然是日本的5到6倍。我们这样的模式是不可能再持续下去的。我们依靠的土地都已经挖光了，该污染的全部污染了，这样的模式不可能再持续。
　　再跟大家看一个图表，全球经济发生了深刻变化，这也是中国经济增长速度为什么必然会放缓的原因之一。什么叫全球经济？全球经济分为四个环节，硅谷的创新加上华尔街的资本，加上德国的装备和中国的制造。在这四个环节里面，我们把全球当做一个经济体来看，硅谷的创新拿走35%，华尔街资本拿走30%，德国装备拿走30%，中国制造只有5%的利润，非常可怜。所以中国制造是巨大的成就，但是我们要看到巨大成就的背后所付出的沉重代价。
　　这是全球产业的一个微笑曲线，大家可以看得很清楚。所以今天我之所以说我们已经到了反思这些行业经验和教训的时候，我们必须深刻反思。这个反思不是哪一个领导人要你反思，而是我们必然彻底反思。所以我们之所以说现在的模式搞不下去，大家可以从中看得非常清楚。
　　所以我强调我的第二个观点：中国经济增速放缓不是因为宏观政策的调整，不是因为货币政策的调整，不是因为信贷政策不够宽松，而是自然规律。它是一个不可抗拒的规律，如果你要想改变这个规律，只有一个办法，这个办法就是努力提高劳动生产率，努力降低资源和能源的消耗。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企业家，我自己本身也做企业，这就是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最严峻的挑战。
　　如果我们这个坎儿走不过去，我国领导人多次讲过，如果这个坎儿走不过去，我们中国很难跨越所谓中等收入陷阱。所以我们的企业家任重道远，现在我给很多企业家讲课，企业家都在抱怨银行，抱怨货币政策不够宽松，在给中央写信，给人民银行写信，给监管部门写信，要求宽松货币，要求降息降准，这是完全错误的。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要苦练内功。我们企业债务规模、负债率实在是太高，我们制造业企业负债率平均比美欧日这些国家的制造业负债率高1.5到2倍。
　　很多企业抱怨财务成本太高，我就问他，你的负债率多高？他说负债率80%，我说那就对了。根据公司理论，根据经济学基本理论，如果这个企业负债100%，你就是打工仔，不应该享有任何收入，你的收入全部归债权人。如果你的负债率达到70%，你就是30%的老板，就不是100%的老板。这个道理很明显。
　　我现在讲这个曲线的意思就是我们靠高负债、单纯货币信贷扩张，是完全走不下去的。这是我今天讲的第二个观点。
　　最后两分钟，讲一下第三个基本观点。那就是现在企业需要根据我们现在的政策来进行调整。我们现在的政策是什么？看一下我们的产业政策，都是国家规定的产业政策。我国正在强力推进产能过剩行业的重组，银行开始限贷，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对产能过剩行业，现在银行就是收紧信贷，没有别的办法，包括房地产，必须收紧信贷。我们必须把信贷资源转向新兴行业，什么叫存量调整？什么叫存量盘活？这没有办法。制造业里面有些企业，包括我们矿业有些企业，特别是没有技术水平的规模非常小的企业，只有一条出路，就是破产。没有企业破产，怎么新陈代谢？没有企业破产，怎么实现升级换代？没有企业破产，怎么实现重组调整？没有别的选择，这个政策非常明确。
　　所以我们现在的货币信贷政策就是定向调控，定向降准，定向降息，定向调整存贷比。我想，我们的各位企业家必须要在这个大背景下适应新的环境，我认为这是一件好事情。特别是有大量过剩产能的企业，如果你觉得那个企业没有技术水平，没有发展前途，你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做了。这是大势所趋。这也是国家的一个基本政策，否则我们的资源就很难向新兴行业转移，我们必须通过这些办法去解决它。这既是市场的办法，也是宏观政策调整的办法。
　　这是我今天在这么一个非常短的时间里跟大家表达的三个基本看法。我希望这个看法能够对大家判断矿业的发展形势有一点点帮助和启发，谢谢各位！